丁子伟今年十二岁了,丁季友一直没有消息。丁老爷子真把这个小孙子视作丁家的宝贝,从丁子伟五岁起,就教他拳架子,先打好基础,随着逐年教他练习拳掌剑法。丁子伟真是天生练武的材料,只要教过一遍,他就记住,最複杂的手法,他都一学就会。如今虽然还只有十二岁,你别看他年纪小,武功门的拳掌剑法,他都练会了。

丁老爷子有他的想法,本门三百年前,原叫「武功派」,后来分为道俗两个门户。俗家仍叫武功门,道家的开山宗祖白鹤道长,因观看白鹤和蛇相斗,领悟了许多招式,因名白鹤门。这两个门户,拳剑武功,实出同源,因此招式也大同小异,但白鹤门的变化,就比武功门多。

丁老爷子和白鹤观主松阳子素称莫逆,他有意把丁子伟拜在松阳子门下学艺。白鹤门下都是玄门弟子,但历代相传,并没有不准收俗家弟子的明文规定。松阳子一则碍于丁老爷子的面子,二来他看着丁子伟长大的,觉得此子资质过人,将来定可光大门户,自然不肯错过,也就送了丁老爷子一个顺水人情,答应收丁子伟为徒,但必须前去白鹤观,三年之内,不准下山。

丁老爷子也一口答应了,当下就选了个黄道吉日,准备亲自陪着丁子伟上白鹤观去。

姚淑凤只生了一个女儿小凤,比子伟大三岁,丁子伟是她一手带大的,十二年来,她一直视如已出。如今公公要送子伟上白鹤观去学艺,姚淑凤真是舍不得,搂着子伟,一面拭泪,一会儿叮嘱这,一会儿叮嘱那,无非要他自己小心,不要着凉。丁子伟自小把伯母当作母亲,自然也傍着伯母,恋恋不舍。

小凤嗤的笑道:「娘,瞧你哭得这么伤心,弟弟去了白鹤观,娘如果想他,几时女儿陪你上白鹤观去看弟弟好了。」说到这里,忽然哦了一声道:「女儿今天就跟爷爷一起去,下次就可以给娘领路了,我和爷爷说去。」一阵风般往外跑去。

第二天一早,丁老爷子果然带着小凤,子伟姐弟,和丁福一起上白鹤观去。

白鹤观在白鹤峰的半山腰上,碧瓦黄墙,气势巍峨。观中有一百二十名道士,个个精通掌、剑;但白鹤门严禁门人涉足江湖,练武只是为了修真强身而巳。

丁老爷子刚走近观前,松阳子已经急步迎了出来,稽首道:「无量寿佛!

老施主恕贫道有失远迎。」

丁老爷子连忙还礼道:「道兄好说,咱们相交数十年,道兄何用客气?」

一面朝小凤、子伟道:「你们还不拜见老道长?」

小凤、子伟依言恭敬的行了一礼。小凤问道:「爷爷,这位老道长就是弟弟的师父吗?」

丁老爷子含笑道:「你弟弟就是来拜老道长为师的。」

小凤道:「那么弟弟怎么不叫他师父呢?」

丁老爷子笑道:「师父要拜了师才能叫。」进入大殿,丁福在三清神龛前面点起香烛,丁老爷子率同小凤、子伟姐弟行了礼,才由松阳子陪同,到第二进的观主室奉茶。

不多一会,只听观中连续响起悠长的云板之声,又过了一会,松阳子站起身,抬抬手道:「丁老施主,咱们可以去了。」

丁老爷子站起身,一手一个携着小凤、子伟两人的小手,随着松阳子跨出观主室,穿行长廓,来至第三进祖师殿。只见殿上两边站着数十名灰衣道人,神情虔敬,目不斜视。供案上红烛高烧,香烟缭绕。松阳子走近殿门,脚下一停,回身朝丁老爷子稽首一礼,说道:「老施主请留步,不是敝观弟子,不能进入敝观祖师殿,这一点还请老施主原谅,只好在殿外观礼了。」

丁老爷子忙道:「道兄好说,既是贵观有此规定,兄弟就站在这里好了。」

松阳子又打了个稽首,说道:「那就简慢了。」说到这里朝丁子伟道:「丁子伟,你随我进去。」

丁老爷子忙道:「子伟,你跟随老道长进去,行了拜师礼,就要叫老道长师父了。」

丁子伟点着头道:「孙儿知道,爷爷昨天就和孙儿说过。」

丁老爷子颔首笑道:「那你就随老道长身后进去吧。」松阳子走在前面,丁子伟跟在他身后,亦步亦趋的朝祖师殿走去。

小凤看着弟弟进去,仰起小脸问道:「我们为什么不能进去呢?」

丁老爷子道:「因为我们不是白鹤观的人,所以不能进去。「小凤又道:「那么弟弟呢,他也不是白鹤观的人呀。」

丁老爷子笑道:「他拜了师父,就是白鹤观的人了。」这时祖师殿上已经奏起丝竹弦管,和敲打铙钹清磬之声。

松阳子走到神案前面,上香行礼,拜过祖师,然后退开一步,朝站在身后的丁子伟道:「丁子伟,你来叩拜祖师。」

丁子伟依言走上,在蒲团上跪拜下去,等他站起,一名秋衣道人在神案左首,放好一把绣披椅子,松阳子就在椅上坐下。

那秋衣道人走到丁子伟身边,低声道:「现在是你行拜师礼了,上去给师父磕八个头。」

丁子伟依言走上两步,恭敬的道:「师父在上,弟子丁子伟给你老人家磕头。 」然后跪到地上,恭恭敬敬的磕了八个头。松阳子才含笑道:「徒儿可以起来了,白鹤门三百年来,从未收过俗家弟子,为师和你爷爷是数十年方外至交,今天才破例收你为俗家弟子,今后你要好好用功,不负为师一番苦心才好。」

丁子伟站起身恭敬的道:「弟子知道,弟子会把师父说的话,牢记在心。」

松阳子听得很高兴,站起身,用手朝站在神案左右的两边灰衣老道人一指,说道:「徒儿来拜见二师叔、四师叔。」那两个灰衣道人也在此时走了过来,仍然一左一右站到神案前面。

丁子伟昨天就听爷爷说过,这时赶紧朝两人跪了下去,说道:「弟子丁子伟给二师叔、四师叔磕头。」他只磕了四个头,就被右首的四师叔拉了起来,含笑道:「可以了,你起来吧。」

丁子伟站起身,松阳子又朝在左右两旁的百余名道人一指,说道:「他们都是你的师兄,一时你也记不清楚,和大家见个礼就好。」

丁子伟早经爷爷教过,对这些师兄只要作个罗圈揖就好,这就朝左右两边作了个长揖,说道:「小弟丁子伟见过诸位师兄。」两旁的灰衣道人也一起和他稽首答礼。拜师典礼就这样结束,松阳子携着丁子伟的手从祖师殿走出。

丁老爷子趋前一步,拱着手道:「多蒙道兄成全小孙,兄弟感激不尽。」

松阳子稽首道:「贫道和老施主数十年方外至交,何用客气,请到后进坐吧。」丁老爷子随同松阳子回到观主室休息,一名道童沏上茶来。

小凤望着弟弟,抬头朝爷爷问道:「爷爷,弟弟拜了师父,是不是不回去了?」

丁老爷子笑道:「你弟弟如今是白鹤门的人了,自然要住在这里。」

丁子伟道:「爷爷,孙儿那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呢?」

丁老爷子道:「你要跟师父学艺,平日自然不能回家,但过年过节师父会让你回家的。」

小凤道:「爷爷,我不要拜师父,我要在家里和妈妈在一起。」

丁老爷子含笑道:「好,好,你不拜师父就是了。」

松阳子吩咐香火道人在观主室开上一席素斋,款待丁老爷子祖孙三人。用过素斋,丁老爷子拉着丁子伟的小手,再三叮咛,住在白鹤观,要听师父的话,要用功练武。丁子伟知道爷爷和姐姐要走了,他忍着眼泪,只是点着头。松阳子携了徒儿的手,陪同丁老爷子从观主室一直送到白鹤观门前,才蔼然的道:「徒儿,你该跟爷爷叩别了。」

丁子伟从小到大,从没离开过家,早晨和一手扶养他长大的伯母叩别,已是一直想哭,但还有爷爷姐姐和福老爹一路,现在爷爷、姐姐、福老爹三人要回家了,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要留在举目无亲的白鹤观,一时如何还忍得住,口中叫了声:「爷爷……」一把抱住爷爷身子,哇的哭出声来。

丁老爷子一手抚摸着他头顶,含笑道:「子伟,爷爷不是和你说,男孩子要坚强吗?方才你师父说过,白鹤门三百年来,你还是第一个俗家弟子,白鹤门和咱们武功门原是一家人,你能拜在松阳道长门下,乃是你的造化。拜师学艺,是为了将来能够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,有许多人离家千里去求明师,白鹤观离咱们不过半天路程,同在武功山脉,这是最近的了,过几天爷爷自会带着姐姐、福老爹来看你的。」

丁子伟拭拭泪水,说道:「爷爷过几天一定要来看孙儿。」

丁老爷子笑道:「爷爷几时骗过你了,乖,你随师父进去吧。」

小凤道:「弟弟,我和爷爷一定会来看你的。」

丁福也道:「过几天福老爹会给你把最喜欢吃的绿豆糕带来。」丁老爷子朝松阳子再三道谢,拱手作别,丁子伟依依不舍的目送爷爷、姐姐、福老爹三人下山,才跟着师父回进观去。

从此丁子伟就住在白鹤观,跟师父练武。松阳子规定他上午练拳剑,下午读书,晚上练功,功课排得很紧凑,除了一日三餐,根本没有太多空闲的时间。丁子伟从小由爷爷给他打好根基,人又聪明,又肯用功,因此师父教什么,他都能很快领悟。